雌鲸湾 - 45·外来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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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白马兰回到酒庄时,意外地发现图坦臣和八千代的先生在同一张桌子上共进晚餐。
    如果不是他的这一举动,白马兰根本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个人存在。叫什么来着?Kin吗?自从上一次他阿托品中毒,从鬼门关抢救回来,八千代就再也没提起过他,似乎也不怎么想他,只把他一个人丢在山脊酒庄的客房。白马兰都忘记这号人了。
    “我送你回房间休息吧。”图坦臣瞥了眼白马兰,起身握住Kin的轮椅扶手。他看起来比从前更苍白,更单薄了,头发长了些,腿面上盖着厚实的羊绒围巾。或许是今天举办的画展惊动了他,他难得出来透气儿。
    “晚安。”白马兰并未上前,只是微微颔首,目送图坦臣推着他离开餐厅。
    “他这什么意思?”她转向德尔卡门。
    “什么?”德尔卡门愣了会儿,忖度着回答道“八千代女士与您亲密,先生和她的家眷常来常往、常亲常近,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。”
    话是这么说,总觉得心里不爽。白马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,扯了扯唇角,转身叁步并两步地上了楼。
    简直莫名其妙!这一天,图坦臣越过她办的事还少吗?
    他跟梅垣、跟弗纳汀都能和平相处,关系虽然算不上亲密,但也是井水不犯河水。怎么这个天鹅就如此特殊?不过走得近一些,图坦臣就忙不迭要把他送走,还先跟大姐打招呼。扯虎皮拉大旗,点谁呢?
    白马兰‘砰’地一声推开浴室门,将衬衫揉成一团扔出来,正砸在图坦臣的脚边。他步伐一顿,在门口站定,扶着墙蹲下身,捡起她的衣服,掸了掸,搭在臂弯中。
    没想到回来得这么快,还真就是把Kin送回房间,一句话没多说就回来了。生窝囊气被他撞见,白马兰哑火了。面子挂不住,于是又冰着张脸哼了一声,把门关上,‘咔哒’一声轻响。
    “洗澡啊?”图坦臣走到门前,迭起手指轻叩两下,没话找话。
    “不洗澡难道睡觉么?”白马兰冷言冷语。
    “我能进来吗?”图坦臣等不到她的回答,又问“渴吗?喝饮料还是啤酒?水果或者冰淇凌也不吃吗?”
    那还是享受比较重要。白马兰挑开一侧眼帘,说“薄荷巧克力。福佳白,要玻璃瓶的。”
    图坦臣的脚步声渐远,隔着浴室门能听见他打电话的声音。未过多时,他敲门进来,端着胡桃木托盘,放在浴缸置物架上。
    一盒薄荷巧克力口味的冰淇凌冒着凉气儿,果盘中是切成大块儿的莲雾,两瓶啤酒已经打开,绵密的泡沫裹挟芫荽籽的辛香。白马兰将湿漉漉的长发挽到一侧,说“你还没好全,不能喝酒。”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图坦臣坐在地毯上,趴在浴缸的边沿侧过脸望着她,说“我看着你喝。”
    “你有时候真的很奇怪。”白马兰低头舀冰淇淋,自己吃了两口,又喂他,嗓子沉得发皱,问“以前都行,几个都行,为什么这回不行?他特殊在哪儿?”
    男人面对出轨的丈妇无非两种态度,要么剖心泣血献祭般狂热地扎进恨海情天,要么咬牙切齿如酸儒般卯着劲儿极力批判。图坦臣用目光描摹她锐利的眼角和细美的眉梢,右胸初愈新伤,再添钝痛。
    “不行就是不行。”图坦臣冥顽不灵。
    “是嘛。”白马兰摊开手,图坦臣默契地将梳子递给她,却被一把握住手腕。触感潮湿且热,水流顺着小臂淌至手肘,单薄的衣袖紧紧黏在皮肤上,像被蜷曲的海藻缠绕着,很不舒服。
    “兵法里说,备前则后寡,备后则前寡;备左则右寡,备右则左寡;无所不备,则无所不寡。”她的语气稠缓“就这样逐个击破,少下注,下重注,免得全面防御,全面薄弱。你变聪明了,图坦臣,我很欣慰。”
    “我不是在对付你。”图坦臣很多次都痛恨自己不争气,他和埃斯特离得太近,硬从她瘦削锋锐的下颌线中看出些缱绻意味,她的发梢似笔锋涩行,墨色堆积,百转千回。图坦臣看见水珠从她的颈项滚落至锁骨,胸口的皮肤泛着光,她浓红的乳晕周围分布着肤色的腺体,一粒一粒的,像细小的鳞片。
    “他比驴还倔,最后也无非是不了了之,或许还会闹得很不愉快。为什么把时间浪费在他身上?你觉得很烦躁,你想要消遣,我也可以陪伴你。”
    图坦臣跪直身子,将手搭上心口,诚恳地自荐“就因为他是我的朋友,所以只有他不行。我认识他,我了解他,我一点儿都不觉得他比我好。难道你觉得他比我好?你从不跟我谈重要的事,你不把我当作成年人,我理解,我认了。那么你跟他聊什么?你也可以跟我聊。原本我已经不期待了,但你和天鹅的事情让我重新看到这样的机会,所以我一定要把他送走。我不是在对付你,我只想占有这个机会。”
    往常看见埃斯特时,她都处于马蹄式座次的最中央,被徒众簇拥着,隐匿在灯影之后,冷光在她面部的沟壑中堆积。可是现在不一样,现在她的脸容是明亮、平整且坦然的,全无遮掩地暴露在灯光下,被热气熏得粉红,看上去软软的、香香的,像水蜜桃。
    应该是甜的吧。如果能亲到,不甜也甜了。图坦臣撑着浴缸的边沿,在她脸颊吻了一下,他的伤还没好全,埃斯特不可能推开他,所以他比往常任何时刻都更大胆。一枚浅红的、丝绒乳霜质地的唇印,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留在埃斯特的侧脸上。
    “我没有越界。我说过,我和你站在一起。”图坦臣弯俯下身,以一种渴慕的神态,卑微地望着她。他需要看见埃斯特的表情,他需要通过她面部的细微变化读取她内心的想法“邪火下头的一瞬间,你看着他,一定觉得索然无味,你只是不好意思承认。你根本就不想让他来见我,你想临时取消画展,把他拒之门外,原本你已经通知唐古拉了,所以她今天才会迟到。你不希望把这段关系拿到台面上,你想把天鹅当作你冒险途中暂停歇脚的跳板,可他偏偏不遂你的心意。你对他有意见,你忍下来了。”
    埃斯特的眼珠动了一下,她此刻不大自在,果不其然,她拿起了酒瓶。图坦臣知道她下一个动作必然是战术喝水。
    “你要我眼睁睁地目睹你恼羞成怒吗?我明明知道事态的发展,却要袖手旁观,听之任之吗?你没那么喜欢天鹅,你只是被特伦蒂弄得焦头烂额,要找个发泄的渠道而已。你已经占有过他了,尝过还不够吗?”
    白马兰垂下眼帘,用银叉子拨弄水果,小口小口地咬,类似某种消遣。片刻之后,她抬起脸,目光中流露出亲和与眷爱,笑道“聊你。我和天鹅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,都在谈论你。”
    图坦臣知道,她获悉自己的权柄并未受到他人觊觎,又满意了,所以态度变得温和。
    她湿润的头发沉重而生涩,随着头颅轻微的偏转而移动,恍惚间是严密排布的黑色的鳞片,在她肩上蜿蜒蛇行,折射不同的光。她尚未完全露出的毒牙服帖地藏回肉质鞘,游走在他手腕上的力量感渐渐消解。她的身体又浸回水里。
    所以埃斯特的不满都只源于他擅自作出决断的行为吗?得知他只是个头脑里除了爱情空无一物的笨男人,操心丈妇的情感生活,她的恼怒和不满就都散去了?图坦臣早该料到,她对天鹅再上心,限度也不是很高。接下来,她是不是要借坡下驴,跟他打感情牌,掩盖她们妇夫之间永不对等的地位和权力了呢?
    “天鹅和你的感情很好。迈凯纳斯告诉我,你送他离开高山半岛的时候,我还疑心,在朋友和配偶之间,你会选择朋友呢。”
    果然。又是这样。在她不能直白地以势压人时,‘感情’是她首选的遮羞布。她那些冷硬的傲慢与威严,赤裸裸的权势,只要裹上爱的名义,都会变得温存喜人。
    “你是和我共度一生的人,你是我的丈妇。如果天鹅的性格能温和一点,不那么刚强、锋利,我会邀请他来家里小住。”图坦臣伏在浴缸边,暖意让他紧绷的神经松懈,他按照埃斯特递出的剧本演绎自己的角色,沉入温暖的漩涡,并最终降服于她半真半假、讹言谎语的爱。
    坠落吧。
    大不了,就一起掉下去。
    “毕竟,比起梅,我和天鹅的关系更好。如果他和你在一起,我会趁着你没功夫搭理梅,狠狠地修理他一顿。”图坦臣闭上眼,坦然地接受埃斯特的抚摸,凉凉的水珠颤着,贴上他的睫毛,划过脸颊,像眼泪一样朝着耳后滚过去。他说“梅以为你有了新情夫,在我面前幸灾乐祸。”
    “你应该抽他一巴掌,否则他永远都不会尊敬你。”白马兰低声叮嘱“算好距离。他的脸很小,别打坏鼓膜。他本来就不怎么听得懂话。”
    应该只是哄他高兴的玩笑,否则就太无情了。
    图坦臣稍稍抬起头,气息在潮湿的空气中短暂地停滞了一下。埃斯特离他很近,鼻尖几乎擦着他的脸颊,过分专注地盯视着他。那是种凝望。
    “我不敢。”
    湿意浸透了他的衣服,炙热的气息从脊背爬上来,在他裸露的皮肤上跌撞成一场昏沉的战争。埃斯特的触碰逐渐转变为爱抚,很陌生,让他非常不安。他的生物本能告诉他应该抗拒,他的身体还没有康复,刀口仅仅只是痊愈,他承受不住埃斯特给予的任何东西,但尚存的理智让图坦臣闭紧了嘴。这无关乎他的身体情况,只在于信与不信,就像她们之间从来不仅仅是爱,而是忠诚与否的问题。
    其实图坦臣一直都盼着那个在冰球场上牵着他的手、教他滑冰的埃斯特,有朝一日能回到他的身边。和教母同床异梦的每个深夜,他都在思念他的埃斯特。
    “有时候我会想,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。又或许,是因为没有发生什么,所以才变成今天这样?”
    气息交缠在一起,她喉咙深处的喘息是年轻而绝情的气味。白马兰将手探进他的衣服里,一寸一寸地往上,摸索着他皮肤上凸起的、扭曲的伤疤与缝线。巨大的一处创面,医生再用心,想为他缝得美观一点,也终究是不可能。
    “或许从一开始你就不爱我。或许,自始至终,我们都不合适。”图坦臣笑着,用不经意的口吻说出心底的猜测。
    “哪里不合适呢?你仔细想想,我们并没有哪里不合适。”白马兰吻他,没有预兆,没有铺垫,甚至连呼吸的气口儿都没有对准,带着年轻时的莽撞和青涩,她捧住图坦臣的脸,仿佛携带着某种决心,要将这个吻延续至缠绵。
    “我说错了,不是不合适”,图坦臣慢慢闭上眼睛,几乎透不过气。他感觉到埃斯特滚烫的身体逐渐冷却,呼吸短促又沉重,“只是不相爱。”
    像从梦里惊醒,白马兰露出困惑的神情,胸腔深处似有什么轻微地震动了一下,然而很快就被更深层的麻木吞没了。
    “除了伊顿,我们从来就没什么话说,你的生活只是我生活里的一部分,我们没有任何可以分享、可以交流的东西,何谈相爱?”她眼中的冰壁崩碎,裹挟着冰霰与秋水灌进她的身体,她感到空洞,可这空洞里似乎有微弱的涟漪,“等你去上大学,就都好了。”
    “真的吗?”图坦臣想要转身面向她,然而下胸的疼痛攫住他。伤病蔓延至神经,已经彻底驯服他的身体,成为感知的延伸,图坦臣的动作艰涩地停顿住,僵在原地,他的喘息变得有些乱,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。白马兰侧身坐在浴缸边,悬垂的一条腿轻点在地上,足趾被紧密厚实的毯毛吞没,她托住图坦臣的胸椎,察觉他瘦了不少。
    “我真的、真的,一直在努力。学习如何成为父亲,成为配偶。”图坦臣将她的手移向自己的伤口,同时摸向她隐匿在腹中线的竖向疤痕。那是她分娩所受的圣伤,“我想,现在我有资格这么说:我们相差无几,埃斯特。那么你可不可以也为我努力一次?你能不能尝试着爱我?”
    原本她想说‘我爱你’,可话到嘴边却迟疑了。白马兰放弃现有的俯视角度,她随手扯过浴巾,擦干身上的水珠,跪坐在图坦臣的身边,平视他的双眼,不解地问道“我不爱你吗?”
    “我觉得你爱过我。”图坦臣苦笑,“所以你不爱我的时候,我立刻就发现了。”
    白马兰有些恼羞成怒。
    她不知道这种情绪的来源,她猜测或许是因为她的谎言被拆穿,她依恋的配偶打落她用以伪装的面具。原本她可以顶着模范丈妇的光环占据名利场的道德高地,向所有人展示她的良知和责任感,她是位年轻有为的结社党首,她是宽容的,是忠贞的,她永远不会背叛她的配偶,更不会背叛她的搭档和朋友,她是个值得信任的生意伙伴。
    现在她的完美形象被图坦臣紧紧捏在手里。
    是稳住他,还是摊牌?是搜肠刮肚地对他说些甜言蜜语,还是直接告诉他‘你是个普利希,与我牢牢绑定在一起,不要妄想这样就能威胁到我。两败俱伤、玉石俱焚,对家族没有任何好处。你开条件吧,咱们谈谈,你想要什么?’
    白马兰眯起眼打量他。
    是啊,他想要什么?他在索取什么?当他说出两人都心照不宣的事实时,他的目的是敲诈勒索,还是单纯的发泄情绪?白马兰对此感到困惑。
    “其实天鹅说得是对的。”白马兰向他坦言“我不信任你。面对你时,我始终无法放下戒心。”
    “让你把影业交割给我,是特拉什姨妈的决定。昆西转陆地工作,接手集团的运输链,你对此并没有异议,不是吗?特拉什姨妈认为这有风险,她需要一些软产业用以缓冲,你也同意了。或许你不大喜欢昆西,但难道你有更好的人选吗?”
    图坦臣的脸渐渐失去血色,灯光在他深陷的眼窝中投下阴影。在这种时刻,他的眼瞳似被阳光穿透的浅色琉璃,被软化成某种温和而易碎的东西,“我知道你不喜欢跟我谈论这些,好,我们不谈决策,只谈感情。梅有时候非常聪明,在你面前,他永远只爱你的人,不爱你的钱,因为他知道,如果你爱他,又怎么可能不给他花钱呢?那么现在我要问你,埃斯特,如果没有特拉什姨妈的授意,你还会把影业给我吗?还是说,在你心里,我作为你的配偶,地位和情夫一样,永远都只能等、靠、要?哪怕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,只要我不手心朝上地等待你的施舍,就会让你如坐针毡、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自在吗?”
    “好,只谈感情。那么我问你,图坦臣。”白马兰同他擦肩而过,披上浴袍走到洗手台前,凝视着镜中的自己,“你们真正地接纳过我吗?真的把我当成过普利希吗?那年在冰球赛场上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,你在想什么?你在想‘这个女人和加西亚一样,是我的姨表姐妹’,还是‘有什么关系,反正只是养女,当然不是亲的。’我不否认我对你一见钟情,或许你对我也是这样,在我们偷偷摸摸地私下约会、打着姊妹的幌子光明正大地亲近彼此、关爱彼此的时候,我承认我们真的有过一段好时光。集团内部基于我身世的攻击从未止息,和你结婚并迅速孕育一个孩子是我规避风险的最优解,我不曾有过哪怕一刻质疑妈妈和拉德姨妈的决策,尽管这坐实了我养女的身份,把我钉在‘外来者’的十字架上,怎么都下不来。”
    她透过镜子望向图坦臣,声音里难得带了几分柔和“在得知这个决定后,我们见了一面,你还记得吗?我怀揣着憧憬和期盼去见你,想要得到你的安慰,你知道,我从来没有向你索求过什么。当时你很开心。这确实值得开心,我想,没准儿过几天,你就能发现我内心其实有一些痛苦。后来我也思考过,或许我应该把我的想法都告诉你,或许我应该用我的情绪感染你——总之我没有这么做。你知道的,我不喜欢分享,不管是财富、地位、权力,还是快乐、幸福、伤心、痛苦,我都不喜欢分享。现在说这些已经太晚了,但每一次说‘我爱你’的时候,我都是真心的。”
    每一次埃斯特说‘我爱你’的时候,都在希望自己能被看见、被理解、被安慰。诚然埃斯特不喜欢分享,但她渴望分享。世事闪烁,幻灭如星尘,而他却被乌云遮目。
    白马兰看见他的嘴角牵动了一下,她知道图坦臣有话要说,她已经做好聆听的准备了。当图坦臣站起身,念出她的名字时,她正打算敞开自己的怀抱,然而下一秒他的语声被剧烈的咳嗽打断。图坦臣捂住嘴,指节发白,暗色的血迹在指缝间洇开。
    “唉。”白马兰用力闭了闭眼,上前扶住图坦臣。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搞笑,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哑火。
    “正常、咳…正常的。”图坦臣握住她的胳膊,倚靠在浴室的墙壁上,肩膀微塌,口唇隐约发紫。掺杂着血块的鲜红液体滴落在浴缸中,白马兰在清亮的水色里看见图坦臣支离破碎的倒影,她的笑僵住了。
    “天呐,这正常吗?乌戈,乌戈!”白马兰抱着逐渐瘫软的图坦臣,感到心跳过速,连视线都变得模糊。这叫什么事儿?他这是感染了、活动性出血,还是肺复张不良?提前出院还是太仓促了,他的身体条件根本就不允许,他再健壮、再年轻,到底也是血肉之躯,他经不起折腾的。
    图坦臣是个迟钝的臭小子,他极力忍着咳嗽,血液从口鼻中呛出来,却仍然在说‘对不起。’白马兰用肩膀抵着他的上身将他扶起来,恼怒道“你别说话了行不行?永远学不会读空气、不懂得看时机,现在是逞强说这些话的时候吗?你就闭嘴吧,我求你闭嘴。”
    “教母。”乌戈推开房门,冲进浴室。
    “叫医生过来,别管睡没睡,全都叫过来。”她摁住图坦臣的伤口,避免他剧烈呛咳,吩咐道“制氧机,一至叁升每分钟,指尖血氧仪,快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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